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池州贵池的村名,不是写在纸上,而是刻在山水间的。六百五十多年前,青阳人姜均道推着独轮车路过罗城,一眼看中了渚湖边那片洼地。水汽氤氲,草木葱茏,他卸下车上的货,喊来几个儿子:“就这里了,开荒,垒屋!”姜家的锄头落进渚湖边的泥土,从此扎了根。渚湖姜,三个字便带着水汽和姜家人的汗水味,一直飘到今天。村里人至今说:“没得渚湖的水,哪来姜家的香火?”
这水不仅养人,还养歌。田间地头,随口一哼就是几百年的调子。五十年代,姜秀珍把罗城民歌从田埂唱到了北京人民大会堂。如今你走进渚湖姜,石板桥缝里还钻着青藤,老井水依然清冽,仿佛随时会飘出一嗓子:“哎——山那边的好风光哟……”
涓桥的绢,太子的鱼
涓桥人说起镇子名字,总爱提起岳飞。南宋那年月,金兵铁蹄踏得江南尘土飞扬。岳家军一支队伍撤到秋浦河边,马见滔滔江水惊得直尥蹶子。领头的将军急中生智,扯下随身的绢布裹住马眼,一声吆喝,战马闭眼冲过石桥。马蹄声碎,绢布在风中翻飞。后来石桥便叫了“绢桥”,叫着叫着,绢字沾了水汽,成了“涓桥”。
河边的后村陈,名字朴实得像块土疙瘩。陈姓人家聚居,北边挨着同族的“前村陈”。方位在前为“前”,退后为“后”。老陈头蹲在门槛上抽旱烟:“祖上分家,老大住前,老二住后,简单得很!”这简单里藏着宗族绵延的密码。
秋浦河下游的驻驾村,名头更响亮。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乘舟溯流而上,系马登岸在此驻跸。一千五百年风雨,太子身影淡去,村名却如江边礁石,顽固守着那段文雅。更绝的是,这位太子痴迷秋浦鳜鱼,竟自创“鱼贵”合体为“鳜”字,把池口村改名“(鱼贵)口村”——池州十景之首“(鱼贵)口归帆”,画的正是渔舟满载花鳜归来的盛景。
梅村的清风,霄坑的铃
梅村的山路十八弯,车子在霄坑大峡谷里盘旋。溪水撞着石头哗哗响,崖壁上老树根虬结如龙。明朝那位梅侍郎,就是从这深山走出去的。他在朝为官清正,告老还乡后,乡人敬他,硬是把“崇义乡”改叫了“梅村”。桂之翘有诗云:“干戈不到此山隈,尘世纷争亦可哀。”这山护着梅村人躲过多少兵灾,也把梅侍郎的清风正气窖藏至今。
霄坑河切开群山,峡谷幽深。先民顺水而居,直接管这儿叫“霄坑”。古时它是朝九华的香道,商队驮着香烛米粮,马铃叮当,踏出“商贾如云,货物如雨”的盛景。如今峡谷里只剩溪声鸟鸣,但挑夫歇脚的石墩子还在草丛里卧着。
石门为城,魁星点斗
进石门高村的路,是被两扇天然石门卡住的。巨石对峙,缝隙只容一人通过。唐代高氏迁居至此,望山生叹:“山为城,石为门,此天赐高氏之地!”遂名“石门高”。天宝八年(749年),李白受高霁之邀入山。三人坐桃花坞饮酒,望九子山云雾缭绕,联句吟道:“妙有分二气,灵山开九华……”笔落,九子山从此改叫九华山。
石门高人崇文,峭壁上刻着一丈见方的“魁”字。那是唐长庆三年(823年),高子军高中翰林院大学士,叔父狂喜挥毫,石匠凿痕入岩寸半。“魁星点斗,文脉不绝”——果然,明清两代村里走出百余名官员。
白洋截羊,元四四德
白洋村的传说带着仙气。古时神仙在抛刀岭宰三羊——棕羊、青羊、白羊。白羊没逃掉,被截留在这儿,“羊”谐音“洋”,就叫了白洋村。白洋河穿村而过,历史上曾是商贸集散地,如今仍是市区公交的终点站。
里山深处的元四村,章姓老汉在祠堂“秩叙堂”前晒豆角。“元四?取自《周易》‘元亨利贞’啊!”清康熙年间,章氏先祖嫌“章村”太直白,翻开《易经》取四德之首“元”,缀以“四”字,祈愿家族四时昌盛。祠堂三进,地势渐高,暗喻步步登攀。腊月二十四祭祖,天井里挤满章姓子孙,香火熏得梁上匾额发亮。
乌沙孕金,旧溪立庙
乌沙镇的老船工蹲在江堤上抽烟。江水浑浊,拍打着乌黑的沙滩。“瞧这沙色!长江水冲了千万年,泥裹着金,金混着泥,淤出这片乌沙洲。” 镇名由此而来,直白得如同滩上一块鹅卵石。沙里淘不出金子,却养活了代代船夫。明朝状元黄观在此投江殉国的悲壮,马石矶上将军马蹄退敌的传说,都随江水流去,只剩“乌沙”二字,沉淀着母亲河最原始的馈赠。
旧溪方村的渡口,方老汉摇橹送客过秋浦河。提起村名,他指向旗山下的残祠:“元末老祖来这打鱼,看溪水好,就叫‘旧溪方’喽!” 祠堂享堂竟供着昭明太子牌位,与方氏祖宗并列。问缘由,老汉神秘一笑:“太子给咱秋浦题名改字,是大恩人呐!” 洪水屡屡吞村,方氏却在渡口立起北斗庙,誓镇恶蛟。族谱藏进山洞,定期翻晒;木匠方正明翻山修谱,硬是续上断脉。倔强如石缝草,洪水退去,又见新绿。
尾声:刻在名字里的魂
贵池的村名,是山水写给大地的家书:
择水而居的智慧——渚湖姜靠水生根,源溪村引溪灌田,名从自然来,活法向自然学;
文脉千年的执拗——昭明太子驻跸的雅韵,李白改九华的豪气,杜牧吟杏花的轻愁,酿在“驻驾”“石门高”“杏花村”这些名字里;
危难不折的骨气——岳飞绢渡秋浦的急智,方氏洪灾修谱的倔强,梅侍郎清风传世的坚守,照见人性之高。